“倪教授，沈組長和張副院他們已經準備出發了，讓我過來問您什麽時候好？”助理敲了敲門，在研發室門外問。

“不去了。”

“這……”助理為難道，“可昨天您不是還同意去的嗎？”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倪教授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頭也未擡道，皺著臉，雙手在面前的虛擬投影鍵盤上急速操作著。

“……好吧。”助理沒法，知道倪教授一向脾氣古怪，自己是說不動他的，還是先去向沈組長覆命吧。

不一會兒，沈組長從外面急匆匆走來，推開研發室門，“倪教授，你怎麽突然不去了？張副院和大家都在等您呢！”

“不去就不去。”倪教授按下隱藏鍵，將電腦屏幕上顯示的資料黑掉，擡頭道，“區區一個小科技公司，難道你沈修還搞不定嗎。”

沈組長，“話是這樣說，可您才是YH1號項目的主研發人，您不去，這……”

“說了不去就是不去。”倪教授拉著臉，毫無轉圜道。

“……好吧。”沈修無奈離去。

過了片刻，倪教授才重新解開電腦屏的隱藏鍵，上面赫然顯示的是宋岑的資料——

宋岑：男，28歲；未婚；中國；海德堡大學博士研究生；奧勒集團創始人宋盛獨子；曾獲得過XX設計大獎。

除了這些公開的可查資料，以倪教授的本事，自然能查到更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比如，星雲科技的幕後創始人其實就是宋岑。

比如，宋岑其父宋盛在兩月前心臟病突發死亡，其一手創建的奧勒集團股權洗牌，宋岑突然回國，這其中的關聯……

倪樸教授支著下巴，盯著電腦上的資料，陷入了深思。

星雲和華鼎雙面就第一次合作研發進行會晤，於華鼎科研院大樓碰面。

埃倫作為代表人，與對方的副院長和研發組長握手，簡短寒暄後切入正題。

宋岑一身低調打扮，扮作隨行工作人員一言不發跟在隊伍後面，沒有引起任何人註意。

一個多小時的對話，總算是摸清了些華鼎方的意圖。

他們想通過星雲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科技公司試推行一些研發中的項目，基於市場回饋才更便於掌控利於斬尾，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最終選擇了星雲而不是奧勒那樣的大集團——宋岑相信，只要他們願意，拍賣會的最終買方是可以暗箱操作的。

且看起來，華鼎科技的後臺確實和政府有一些關聯。

埃倫在前面應付著華鼎二位沈著老練的大佬，在談到研發專利占比時，雙方都互不相讓，談判有些僵持。

宋岑壓低棒球帽，低頭用手機給埃倫發了條短信：“穩五占六。”

“我方談判砝碼：國外市場。”

埃倫假裝低頭咳嗽一聲，拿出手機瞟了一眼，然後朝對面那位沈組長笑道，“Mr沈，我認為，專利占比，我們至少應該占到六成，即便你們有國內最優秀的科學家，但我們星雲也有國外最頂級的研發團隊。”

沈修笑了，“比科學家，我們華鼎可以說囊括目前國內乃至國際上最頂尖的科學家，隨便說一個出來都有諾貝專利，更不要說我們手裏還有保密王牌。坦白講，我們這次找合作團隊，主要目的並不是你方的科研人員，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面向大眾合適的項目輸出，而這一點，你們星雲只是恰好合適而已。”

……

雖然宋岑租下二十九樓公寓小區時並沒有用自己的真實身份，但通過公寓的物業監控系統查到他所賃樓層門號，對於科學狂人倪教授而言，簡直是一件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

這天下午，他再次來到那所公寓小區。

邋遢的穿著和淩亂的頭發，讓這位科學家在平常人眼裏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路過的人甚至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

倪教授四下望了望，最後走進馬路對面一家面館坐下，點了一碗炸醬面，一邊吃一邊不時擡頭，厚重的鏡片下一雙銳利眼睛緊緊盯著對面。

過了約莫一個多小時，他要等的人終於出現。

宋岑將車停進負層車位後從後方走出來，目不斜視往電梯入口去，未曾註意到對面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他。

宋岑開門進了家，卻沒在客廳尋到倪晚的身影。

往常她最愛窩在沙發角落裏看電視的，還有那條小毛毯，幾乎成了她的個人專用。

今天怎麽沒在那兒了？

宋岑換了鞋走進去，又到廚房找了找，本以為這個時間點她會興致勃勃在廚房忙碌她的定制食譜，沒想到，廚房裏也鍋冷炤清，沒有人影。

怎麽都不在？

宋岑忽然腦中神經一繃，蹙眉，她該不會是又去跟她那個‘網友’見面了吧？

“倪晚？倪晚！”宋岑在屋子裏揚聲呼喚起來。

最後，他在客房裏找到了倪晚。

她蜷著雙膝，背對著門，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頭發上的充電榫盒早已取下，如瀑一般的長發傾瀉在枕畔，柔美精致的側臉線條比描畫出來的還要好看，唇瓣在窗簾淺淺映照進來的日光下泛著淡淡粉色，就像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

宋岑站在房間門口，看見這一幕，微微楞了楞。

半響，他放輕步子走進去，“倪晚？你電充好了？”

“麻煩你出去好嗎，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倪晚背對著他，輕聲道。

“你怎麽了？”宋岑想問她是不是內部哪裏出了問題，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問，只是下意識在意她情緒。

就像那天她說出的，就算她只是一個機器人，她也擁有屬於自己的靈魂和思維，也會有喜怒哀樂。

雖然他無法使她遠離被打開內部構造讓人研究的命運，但他還是希望盡量安撫她的情緒，不讓她這般低落、沮喪、黯然。

“怎麽不開心了？”宋岑在她床邊坐下來，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用哄小孩一般的語氣道低柔道，“昨天是我不好，嚇到你了吧？雷子和安德魯他們幾個知道分寸，不會傷害你的。”

倪晚半垂著眼簾，眼神毫無焦距地看著窗外，一句話也不說。

“好了好了，我保證，再也沒有下次了好不好？”宋岑誇張地舉起手，發誓道，“以後我再也不讓他們碰你了。”

倪晚的眼睫毛輕輕顫了顫。

“乖了，別生氣了。”宋岑戳戳她臉頰，笑著逗她道，“你看，我這麽晚回來，還沒吃晚飯呢，就是為了專門回來吃你給我做的營養科學餐。你還賭氣，是真打算讓我這個主人餓肚子咯？”

倪晚轉頭瞪他一眼，氣鼓鼓道，“你餓肚子跟我有什麽關系，是你自己活該！”

“好好好，是我活該。”宋岑見她總算肯跟自己說話，微松了口氣，無奈地笑道，“唉，看來，我只好叫外賣湊合了。”

倪晚輕哼一聲，又轉過頭去不理他了。

宋岑挑起眉，忽然道，“哦對了！今天我們團隊談成了一筆大合同，我給公司的幾個成員都發了獎金，你既然是我的私人生活助理，也是我們團隊的一份子。這個獎金嘛，也有你的一份。”

他故意頓了頓，“要不要？”

倪晚的耳朵尖動了動，下巴微微往宋岑的方向側了側，但還是固執地不轉過臉去看他。

宋岑將她反應看在眼裏，忍住笑意繼續誘惑道，“獎金非常豐厚，抵你兩三個月的工資喔！”

“我要！！”倪晚蹭地一下就坐了起來，朝宋岑伸出手掌，雙眼放光道，“給我吧！”

宋岑終於忍不住低頭悶笑幾聲，擡手捏住她臉頰上的軟肉揪了揪，“小財迷！”

“獎金，給我。”倪晚執著地伸著手。

宋岑輕輕拍了她手掌一下，戲謔道：“好，專門給你準備一張卡，裏面存你的工資和獎金，行不行？”

倪晚卻煞有其事地思索片刻，認真地點頭，“這個辦法好。”

“好了，現在可以陪我下樓去吃點東西了吧？”宋岑摸著肚子道，“我是真的餓了。”

倪晚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看在五萬塊獎金的份上，也不好意思再矯情，一掃低迷爬起來，陪著宋岑下了樓，去馬路對面找了家面食店吃飯。

這家面管店因為味道好，生意很不錯，通常要營業到半夜兩三點，此時正當晚上八點多，來吃面的人客人還不少。

十幾平的小店安了三面立墻的卡臺，客人們各自坐在對墻的方木長桌上吃面喝湯，倒也熱鬧。

靠左墻角有一個頭發亂糟糟的老頭坐在那裏，這已經是他點的第三碗面了，慢吞吞地吃著。老板雖然奇怪但也不多問，只當是老人家喜好面食，胃口好了點。

宋岑和倪晚走進去，在門口處的位置坐下，點了一份炸醬面。

炸醬面端上來時，熱騰騰的醬汁上撒上香蔥，即便聞不到味道，倪晚也還是十分眼饞，她支著下巴直勾勾盯著大口吃面的宋岑嘆道：“唉……我也好想吃啊……”

宋岑手中筷子一頓，擡頭，“你想吃東西？”

“是啊。”倪晚小表情可憐兮兮地道，“我以前最喜歡吃炸醬面了。”

她媽媽做的炸醬面可好吃了，比外面面館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可惜，她再也吃不了媽媽做的炸醬面了。

側後方。

從倪晚和宋岑走進面館開始就不著痕跡觀察他們的那個古怪老頭，在聽到倪晚這句話時，忽然轉頭，顫著嘴唇看了倪晚一眼。

倪晚仿似有覺，轉頭往面館裏面瞧了一眼。

古怪老頭先她一步轉過頭，埋下頭去，掩飾地呼嚕呼嚕將面條塞進嘴裏，只留給倪晚一個邋遢的背影。

倪晚視線在店裏掃了一圈，又百無聊賴地轉了回去，心裏想著，下次她也要自己試著做一次炸醬面試試，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媽媽的味道來。

宋岑吃完付了錢，拉起倪晚的手，“走吧，回去。”

“哦。”倪晚也沒意識到他牽自己的手有什麽不對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牽了，十分自然地起身跟著他往外走去。

片刻後，坐在裏頭的老頭才緩緩轉身，眼神覆雜莫測地盯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和他們牽在一起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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